在运河畔那间简陋却温暖的泥草房里两人度过了惊魂甫定后的三日。
赤脚老大夫的草药虽简陋却意外地压制了薛煌伤口的毒性高热渐退人也从昏沉中完全清醒过来。
陆棉棉呛水的虚脱感早已散去恢复了往日的利索只是心头那份沉甸甸的自责和担忧在看到薛煌肩背上狰狞未愈的伤口时就变得格外沉重。
她几乎包揽了所有换药、喂药的活计笨拙却无比认真地模仿着老大夫的手法。
老夫妇的淳朴善良让这短暂的休养期竟有了几分劫后余生的宁谧。
杀鸡、熬汤、采药、问暖……这份毫无保留的救助让薛煌和陆棉棉都铭记于心。
临行前他们将身上仅剩的、浸水后晾干的几张“丁万贯”备用的、数额稍小的银票和一些未遗失的小块碎金悄悄塞进了老婆婆的针线笸箩里留作报答。
第四日清晨薛煌的气色虽仍透着失血后的苍白但精神已好上许多。
毒虽未拔尽伤口也需持续清创换药但至少行动无碍他决意返城。
老大夫细心地将最后几剂解毒消炎的草药用油纸包好又反复叮嘱换药要点这才目送着这对他眼中“情深义重的小夫妻”互相搀扶着沿着蜿蜒的河滩小路向着扬州城的方向慢慢行去。
直到日落西斜扬州城熟悉的高大城墙才终于出现在视野尽头。
薛煌戴着陆棉棉在农家临时找到的斗笠遮掩面容身上的暴发户锦袍早已在运河搏杀和农家休养中毁得不成样子此刻换上的是一身老大夫压箱底的粗布旧衣虽不合身却意外地消减了他通身那迫人的威仪只余下重伤后的沉寂与内敛的危险感。
马车并未在城门口多作停留七绕八绕最终悄然停在了薛宅那扇不起眼的侧门处。
侧门无声滑开小覃子那张平日里总是带着三分恭敬、七分机灵的脸在看清门外人影的瞬间骤然褪尽血色! “主子!” 声音是变了调的惊骇与心疼。
他几乎是扑了出来一把扶住刚从车上下来、身体还有些虚晃的薛煌。
当斗笠的阴影随着薛煌的动作微微抬起露出他苍白而真实的容颜时小覃子更是浑身一震。
视线下移触及那被粗布衣物遮挡、却仍显突兀的肩背包扎痕迹空气中弥漫着草药与隐隐血腥的混合气味…… 小覃子的眼圈微不察觉的有一丝泪水的痕迹扶着薛煌的手臂都在微颤。
他猛地抬眼目光如淬了毒的钢针狠狠钉向跟在薛煌身后下来的陆棉棉。
此刻的陆棉棉穿着农家大娘临时找出的一身粗布衣裤虽然洗得发白但因为未受重伤只是浸水休养面色已恢复红润行动也无碍与薛煌的病弱苍白形成刺眼的对比。
“你……!”小覃子胸腔剧烈起伏那积攒多日未找到主子的后怕、以及对陆棉棉的怨怼在看到毫发无伤的她和重伤的主子时再也压制不住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陆捕快!好一个陆捕快!主子是何等金尊玉贵的人物?为了……为了护着你一个竟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你…你……” 他越说越气声音拔高带着太监被阉割过后独有的尖锐刺耳句句直戳陆棉棉本就愧疚万分的心窝。
陆棉棉脸色一白嘴唇翕动想要解释些什么却觉喉咙发紧任何言语在薛煌为她扛下的刀伤和剧毒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她只能垂下头任由那股尖锐的自责淹没自己指尖深深掐进掌心。
就在这时一个低沉却不容置喙的声音冷冷响起瞬间冻结了小覃子所有未出口的指责。
“够了。
” 薛煌甚至没有看小覃子只是微微侧身不动声色地挡在了陆棉棉身前一步的位置将她严严实实地护在了自己的身影之后。
这个细微的动作清晰地昭示着他的态度。
他此刻的气息虽弱但那双深潭般的眼眸掠过小覃子时却带着九千岁惯有的、令人窒息的威压不再是扮作丁万贯时的伪装。
“是本座决策行事与她何干?”薛煌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冰珠砸落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再让本座听见一句对她不敬之言自己去领罚。
” “主子!”小覃子被那目光一扫满腔的怒火和委屈瞬间被浇灭大半像只被捏住了脖子的鹌鹑脸涨得通红又急又不敢反驳只能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带着哽咽和惶恐“属下该死属下就是心疼主子主子伤得这样重……” “心疼就管好你的嘴做好你的事。
”薛煌打断他语气稍缓却依旧带着不容置喙的力道“去准备热水干净的细布还有最好的金疮药。
”他略一停顿想起河畔老夫妇提及进京考太医署的儿子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暗芒“飞鸽传信回京都让太医署的人录用一个从扬州城到京都应考的年轻人……” 薛煌迷迷糊糊之间其实听见了陆棉棉与那老妇人之间的谈话听清了那老妇人曾调侃他们是患难恩爱的夫妻。
薛煌并不想反驳甚至还有一丝愉悦。
他不是为了救命之恩才帮助他们的儿子救命之恩有很多种方法可以报答但帮助他们的儿子却是为了老妇人说的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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