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份公事公办的冷静比任何咆哮都更像淬了毒的冰锥。
村里的空气在麦子彻底泛黄的最后几天里凝固成一块沉甸甸的铁。
田埂上再也听不到闲聊的笑声家家户户的婆姨们在井边洗衣都低着头槌衣的闷响里透着一股子压抑。
每个人心里都揣着一本账一本是自家的收成另一本是周德海的怒火。
暴风雨没有迟到。
在割麦的前一天村口的大喇叭用一种毫无感情的电流音将周德海的决定砸进了每户人家的院子。
“经村两委研究决定为配合乡里‘村级债务清理’工作保证国家公粮足额上缴今年公粮征收标准在上年基础上上浮百分之十五。
同时对存在历史欠款的农户将优先从其麦收总额中进行抵扣。
望广大村民积极配合……” 滋啦的电流声戛然而止村庄陷入死寂。
陈景明的母亲正在院里磨镰刀听到这话手一哆嗦磨刀石“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成了两半。
她脸上最后一丝血色褪得干干净净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上浮百分之十五优先抵扣。
这两条规矩就像两把锁死死卡住了陈家的喉咙。
这意味着他们家辛辛苦苦一年的麦子刚从地里打出来甚至还没晒干就得被拉走大半。
剩下的别说还债连一家人过冬的口粮都不够。
更狠的还在后头。
村里的闲汉二狗子得了周德海几包烟的好处成了传声筒。
他挨家挨户地串门话里话外地敲打:“周会计说了今年麦收是公事谁家要是乱伸手帮不该帮的人那就是跟全村的规矩过不去影响了公粮征缴后果自负。
” 往年热热闹闹、吆五喝六的互助割麦队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散了。
那些原本答应好要来帮忙的叔伯见到陈景明的父亲都尴尬地低下头绕着道走。
人心凉得比井水还快。
夜里陈家那盏昏黄的灯泡下三个孩子再次聚首。
王强气得一拳砸在桌上震得搪瓷杯里的水都晃了出来:“他娘的!这老王八蛋不让咱们活了!明儿我叫上我爹先去把他家的麦子给点了!” “没用的”李娟的声音异常冷静她指尖捏着一根麦秆反复摩挲着“烧了他家的麦子你也犯了法。
他现在不敢碰法律就开始动人心。
他要把你们家从村里孤立出去用所有人的压力逼你们家低头到时候他再出来当‘好人’让你们家签下更苛刻的还款条约。
” 陈景明一直没说话他看着母亲在里屋床上翻来覆去烙饼似的睡不着心里像被塞了一团浸了水的棉花又沉又闷。
他头顶上属于周德海的那个标签【吃人不吐骨头】此刻正幽幽地闪着红光像一只窥伺的眼睛。
“那怎么办?”他哑着嗓子问。
“他打‘公粮牌’我们就打‘良心牌’。
”李娟将手里的麦秆折成两段眼神锐利如刀“他想让全村人当他的帮凶我们就得让全村人看清他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 她从书包里掏出纸笔借着灯光一字一句地写了起来。
那不是小学生的作文而是一篇战斗檄文。
她写周德海如何利用会计的身份将给五保户的补贴款项含糊处理;写他如何帮着放贷的人用“阴阳合同”让利息翻倍;写他如何虚报村里的受灾亩产骗取上面的救济粮转手倒卖。
每一个字都像一颗钉子。
文章的末尾她用最朴素也最刺心的话收尾:“他让我们饿着肚子交公粮自己却在镇上的新街盖了两层小楼买了彩电。
乡亲们这公粮是交给国家的还是交给他周家的?” 王强看得两眼放光一把抢过:“这玩意儿得贴村口!让所有人都看看!” “不行”李娟拦住他“贴在村里不出半小时就会被撕掉还会打草惊蛇。
要贴就贴到镇上去!” 她压低声音快速布置:“供销社门口人最多信用社都是去存钱取钱的还有乡中学的公告栏那些中学生识字嘴巴也快。
你明天一早就去贴了就跑。
” 王强嘿嘿一笑拍着胸脯领了命。
他又想到了什么眼睛一转:“光有纸还不够得有活的!” 第二天王强果然没让人失望。
他不仅把那些《致全体村民书》贴遍了镇子的每个角落还领着村西头的二愣子在供销社门口上演了一出“活体控诉”。
二愣子家去年就是被周德海哄着画押借了高利贷最后把家里的耕牛都卖了。
王强教了他几句颠三倒四的话让他逢人就哭诉:“周会计……灌我酒……让我画圈圈……我的牛没了……” 二愣子虽然话说不清楚但那份真实的悲愤和绝望配上他涕泪横流的样子比任何檄文都更具冲击力。
围观的人群里很快就有人窃窃私语:“哎他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去年我家领化肥补贴周会计也说让我画个圈就行账目根本不给看。
”“可不是嘛他家的账就没清楚过!”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本文地址麦浪翻滚三十年第9章 麦子熟了也该割了来源 http://www.foxuemw.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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