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掌医司的朱漆门后已聚了百来号人。
太医院的医正们束着青衫地方来的稳婆攥着褪色的布包连久不露面的针灸局首座都扶着竹杖立在廊下——昨日掌医司夜传火漆令只说“事关医道存亡违者革籍”叫这些平日各踞一方的医者都起了连夜赶路的心思。
沈知微站在阶上看着檐角铜铃震落的水珠打湿最前排老医正的胡须。
她怀里的《裴公终录》还带着墨香封皮上“量天”玉佩随着呼吸轻撞心口——那是裴怀安用最后心跳凝的此刻正透过素绢传来温凉的触感。
“诸位。
”她开口时晨雾里浮起白气“昨日裴大人走得很安宁。
” 人群泛起细碎的抽气声。
有人踉跄两步扶住廊柱是太医院最年轻的王典药上个月还跟着裴怀安抄《千金方》。
沈知微扫过众人发红的眼尾将《终录》摊开在檀木案上。
纸页翻动的脆响里她指腹抚过裴怀安亲笔写的“辰时二刻呼吸频率六次”声音沉得像敲在铜尺上:“他不是死在病里是死在医道的完整里。
” 案角的生命闭环图谱被风掀起一角红笔勾勒的曲线从强盛的波峰滑向平缓的终点。
沈知微按住那页纸抬头时目光扫过人群里紧绷的下颌线:“从前我们只量生不敢量死。
可今日起掌医司要立个规矩——“她抓起案上狼毫在”终焉诊疗档“五个字上重重顿了笔”自愿放弃抢救者经三名医官评估、家属签字、本司备案可施安宁疗护。
我们不逼人活着也不任人死去要让每一程生命走得清清楚楚。
“ “好个清清楚楚!” 刺耳的冷笑从廊下传来。
徐子瞻挤开人群绯色官服虽换了新的领口却歪着显然是匆忙套上的。
他手指戳向图谱指甲盖泛着青:“沈司主这是要替阎王写生死簿?” 沈知微没动。
她望着徐子瞻颤抖的指尖忽然想起三日前早朝这人举着《唐律疏议》喊“医不越界”时也是这样抖——不是气的是怕的。
怕医道挣脱了礼法规矩怕他们这些拿《礼记》管生死的人再没资格对医者指手画脚。
“徐大人问我替谁写生死簿。
”她忽然笑了指节叩在图谱上“那我问您从前是谁在定谁的命?” 人群死寂。
有稳婆突然捂住嘴肩头剧烈起伏——她想起上个月侯府夫人血崩老夫人跪在产房外背《女诫》说“血光冲了祠堂”生生拦着不让请医最后夫人和孩子都没了。
“是你们。
”沈知微的声音像刀划开晨雾“是你们用《礼记》量产床用《丧大记》量棺材用’妇人不得逾矩‘量医者的手。
如今医道要自己量你们就怕了?“ 徐子瞻的脸涨成猪肝色。
他踉跄后退两步撞翻了身后的药罐陈皮和酸枣仁滚了满地。
这时廊角传来一声压抑的呜咽。
阿阮从人群后挤出来膝盖重重磕在青石板上。
她怀里的布包浸着水打开时露出半卷泛黄的手札墨迹被岁月泡得模糊却还能辨出“亥时痛甚”“子时视物不清”这样的字句。
“这是三十年前白芷老御医的夫人...她被发落冷宫时我替她守夜。
”阿阮抬头脸上的泪把灰扑扑的宫装洇出两道痕“她疼得抓床板指甲缝里全是血可没人记也没人敢记...她说‘我死得糊涂总得有人活得明白’...” 沈知微弯腰接过手札。
纸页边缘卷着毛边像是被反复摩挲过千百回。
她指尖触到“寅时三刻意识渐散”那行字时心尺突然轻震——是裴怀安的心跳曲线在屏上一闪而过。
“并入《终录》附卷。
”她将手札递给小满“刻印百份分发各宫。
” 小满应了转身时袖中露出半卷新抄的《终录》。
沈知微望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忽然听见院外传来马嘶。
抬头时正看见谢玄的玄色大氅扫过影壁绣春刀环佩撞出清响——他身后跟着二十来个东厂番子狼尾抱着一摞黄纸上面盖着朱红的“东厂印”。
“自今日起。
”谢玄站在阶下目光扫过人群“掌医司‘危产红令’‘终焉黄帖’视同圣旨。
”他抽出腰间绣春刀刀锋挑起一张黄纸“阻挠者不论品级谋逆论。
” 人群里响起倒抽冷气的声音。
有个年轻医正攥着药囊的手直抖连药粉撒在鞋面上都没察觉。
狼尾领命去了靴底敲着青石板不多时便带着两个番子押来个灰衣内侍——那内侍怀里还揣着半卷未烧完的《终录》焦黑的纸页上“终焉”二字还在冒烟。
“送刑部。
”沈知微看都没看那内侍“按妨碍医政罪论处。
” 消息像长了翅膀。
未到正午各宫都传回话来:景仁宫的太妃让人送了百年人参说是给终焉房熬参汤;钟粹宫的小答应捧着绣着寿桃的帕子说要给安宁疗护的嬷嬷们做护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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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地址我接生婆掌中宫尺第198章 活着的人才配谈死来源 http://www.foxuemw.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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